颗粒归仓的老徐

老徐是今世缘酿酒车间里的一个小小的组长。初见其人，貌不惊人，甚至很有些丑陋。他是大饼脸，又矮又胖，驼背，还口吃，说起话来老卡壳。

去过酿酒车间的人都知道，酿酒车间里密布着大大小小平的和爬斜坡的不锈钢输送履带，这些履带负责输送酒醅、粮醅、回醅和糟醅。在这些履带下面多多少少会有些酒醅的滴漏。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芝麻大的滴漏，都只是在下班打扫卫生时当垃圾扫掉。可老徐觉得这些醅子有价值，就在百忙之中，亲自上阵来收集。只见他左手拿一个小铁皮簸箕，右手拿一个小扫把。那簸箕口已经卷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，那扫把也卷了头发。但他都没舍得扔，好像它们是他的老朋友一样。老徐就沿着所有履带穿越过的地方前进。他爬上爬下，上台阶，下台阶，绕铁柱，钻桥洞，发现哪有滴漏的醅子，就用小扫把扫进簸箕里，然后倒到该倒的地方利用起来。他那寻找醅子的眼神，那么专注，那么锲而不舍，发现时又那么兴奋，仿佛是找到了黄金和钻石一般。一旦发现，他就赶紧颠着小快步过去打扫，好像生怕迟了醅子就会长了腿跑掉似的。看着他佝偻的背影，就活像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丑石头。尤其是他一只手抓着装有醅子的簸箕，一只手扶着滑溜溜的铁栏杆，脚踩着湿漉漉的铁皮台阶（酿酒车间里雾气大），歪歪扭扭，一瘸一拐，一步三晃地往蒸锅高台上慢慢蹬爬的姿态，真似癞蛤蟆走路一样难看。每次我们几个组员看到了就相互打趣道：“看看看，癞蛤蟆爬山！”更不要说他还不是简简单单地倒了醅子就完事了。他还要分门别类地倒。酒醅和粮醅就倒进蒸锅里蒸馏；回醅就倒进摊凉网带上留加曲粉入窖池发酵；糟醅就倒进吊斗里留作糟。

“真是业精于勤，精益求精。扫个垃圾都这么讲究。”不屑一顾的组员私下里打趣道。

有个叫小戴的组员实在看不下去了，有一天，他遇见老徐又在“扫垃圾”，就嬉笑着问他：“我说老徐，今世缘给你多少钱，你这么节省？”

老徐呵呵一笑：“不是钱，钱，钱多钱少的问题，题，题，不能浪，浪，浪费。”

小戴再发问道：“你这样爬上爬下，跑前跑后的，累得满头大汗，就为那点‘垃圾’，也不划算啊？摔一跤咋办？”

老徐略一沉思：“积少成多，多，多。颗粒归仓。放心，我脚，脚，脚下当心呢。”

小戴还不服气，又问：“全车间就你一个人干这傻事，大家背地里都叫你徐大傻子，你知道吗？”

老徐脸色一沉，刚想要发作，但又忍住了，转而和颜悦色地说：“今世缘给，给了我工作的岗位，我就要，要为今世缘尽心尽力。别人，人我管不了，但，但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手脚，有，有我自己的心，有，有，有我对今世缘的一，一，一份感情！”

当时我们听到小戴的连环四逼问，又听了老徐的灵魂四答，都默不作声，只是呆呆地望着老徐扫醅子的背影，我瞬间觉得他的背影是那么的高大伟岸。他的话语仿佛还在我耳畔回荡，那么铿锵有力。突然有个组员打破了沉寂，他好像良心发现般说了一句：“老徐这么多年，打扫的醅子应该有山那么大了。”

是啊，山那么大。

（文/仓储物流中心 徐高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