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世缘·同题共写父亲母亲 | 百岁母亲百年情

去年5月6日母亲100虚岁生日，我们兄妹商量，仍照父亲给祖母过百岁生日定的规矩，不大操大办，简简单单。那天新华日报派记者从南京乘高铁到海门我老家进行了专访。5月8日新华日报第三版以“两代百岁寿星，一脉良好家风”为题做了报道，社会反响很好。我们全家都很开心，妈妈更加欢喜，逢人就说，5个子女没有白养，过去苦没有白吃。

妈妈确实为我们吃过不少苦，记忆最深最难忘的有三件事。

一个冬天早上，我9岁，上小学二年级，拎着一个紫铜罐头，冒着呼呼的西北风，到二里路外的食堂去领早饭。饭堂师傅认得我是哪家的，按照人数正好给了满满一罐子粥。那天是玉米粯子，不厚不薄，我把盖子拧拧紧，兴冲冲地提着往回走。离家还剩几十米时，脚下一滑，粥桶摔在硬邦邦的田埂上，盖子开了，粥泼了一地，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。

妈妈听见哭声急忙从屋里奔了过来，二话不说跪在地上用双手把粥一点点捧进罐子里，实在捧不起来的，她就俯下身伏在地上，用舌头舔进嘴里吃掉。然后把罐子盖盖紧，抱着回到家里。我只盛了小半碗，留点给妈妈。妈妈却端起桶全倒进我碗里：“我刚才吃饱了，你吃饱了上学去。” 我含着眼泪吃完了这碗粥。

后来大食堂解散了。离我家不远有块几十亩的坟场地，妈妈动起了脑筋。那是块无主地，西河沿有座小庙，其余一片乱坟岗，腐棺残骨，杂草丛生，是蛇与野狗出没的地方，平时阴森森无人敢进去。妈妈不知哪来这么大的胆子，白天生产队里照常出工，利用早晚和中午独自一人进坟场地里开荒种地。直到她把成熟的玉米、高粱背回家，我们才知道，坟场地里收成如此之好。一个冬季收获了一二百斤粮食，还有许多萝卜青菜等。

我胆子比较大，跟着妈妈去看了她开垦的地，有一亩多，平平整整，地边上还用玉米高粱秆搭了一个小棚子，妈妈说，人可以在这里歇歇力，挡挡雨。我问妈妈，你一个人不怕吗？她说，怕什么！再讲这几个月来，我从没见到过什么，鬼也体谅人的。有人听到妈妈开垦坟场地收到了粮食，几个胆子大的邻居也跟着去了。在妈妈的带动下，我家和邻居终于渡过了难关。

我家和二伯父家合住三间环洞舍，屋顶是稻草铺的，容易烂，每年都得加一层新稻草，再织一张新麦秆草网罩住。一二十年的茅草屋，最可怕的是臭虫，又多又大，烂稻草和旧芦苇墙是它们滋生与藏身地。一到连续阴雨天，地上到处是红红的臭虫在爬，稍不留心，踏死它们，就会散发出一股股臭味。那些天里，全家人总是提心吊胆，严防死守，见一个抓一个。

但是，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。有一年秋天连续下了几天雨，父母烧饭前后都格外当心。谁知一天父亲刚要给大家盛早饭时，一阵风吹过来，突然从灶上方落下几个臭虫，正巧掉进粥锅里。等我们捧起碗吃了几口，感觉味道不对，父亲看看我们说，臭虫掉进锅里了，大概没有捉干净。我们一听，连忙放下碗筷不吃了，饿着肚子去上学。父亲也不吃了，准备全部盛给猪吃。妈妈舍不得，她让我们吃新鲜饭，一个人独自吃了三顿。到了晚上，父亲偷偷把吃剩下的倒进了猪食桶，妈妈发现后懊恼不已。

《增广贤文》说得好：“岂无远道思亲泪，不及高堂念子心。爱日以承欢，莫待丁兰刻木祀；椎牛而祭墓，不如鸡豚逮亲存。”重赡养，轻祭祀，早为古训。作为后人，必须牢记。

妈妈百岁生日后，我们照顾她更加尽心尽职。去年生日后8月的一天，我正在外面办事，突然接到邻居电话，告诉我妈妈从床上摔下来了。我与小妹立即把妈妈用救护车送到中医院救治。医生诊断后说，右手臂与右腿胯骨骨裂，算轻度虽无大碍，但年纪大了，恢复得慢，走路可能不行了。经过精心照顾，除了不能行走要坐轮椅与大小便不自理外，妈妈其余都同往常一样。今年春节后的一天下午，妈妈由于心脏问题突然昏迷。我与小妹急忙送中医院抢救，终于又神志清醒了。急救室的医生讲，亏得老人家命大，也亏得你们子女孝顺及时送医，又能活下去了。

果然，妈妈活过了清明节，又活到了100周岁生日。我们兄妹五人给妈妈过了生日，她高兴得不得了。

文 |姜连生